八月练笔之四: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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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乔对她一见钟情。
可能是街道两边的房子随着视线向前挤压,指向出口的淡黄的小楼。
可能是那天的天空很蓝,像用宽头的笔刷蘸着厚重的油画颜料再三仔细涂抹过。
可能是灯开的太早了,夜晚里的太阳没挤过真正的阳光,只能委屈的把光蜷缩成一个白色的块。
可能是海边的风,带着咸味。风怎么是咸的呢?但乔就是觉得那是咸的,甚至带着淡淡涩味儿。
可能是她站在街对面,行人,车辆,从他们中间流过。她的身影总是被挡住了,又马上出现了。隐隐约约的。
可能是她帽子上的纱,像定格了的雾。
可能是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本来是低着头站在街对面的。乔突然觉得她就是在等他。
他就是爱上她了。
乔走到了街对面。他盯着她,就走到了对她面前。像一个等待老师发问的孩子。有点局促,但也有点被偏爱的开心和激动。
“我想探寻一个问题的答案,乔,你能帮助我吗?”她开口了。
乔惊讶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女人皱起了眉,“这不重要,对吗?”
他望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棕黑色的。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或是被银勺搅拌的红茶。他听见自己说“是的,不重要。”
“所以你可以帮助我吗?”
“我很乐意效劳,但是,是什么问题呢?”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如果现在告诉你,我得到的答案就不会准确了。“
“好吧,但是.....”
“好了,你不需要那么多但是,对吗”
“是的。”
“我能住在你家,对吗?”她问,实际上并不像问。尾音轻轻翘着,像花瓣绵软的弧度。
“当然可以。”他完全没有思考。不可以这个选项被这点弧度像灰尘一样轻易扫除了。
她没有眨眼,也没有笑。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对这个答案惊讶或者开心。
二.
他为女士打开了门。
妹妹从二层的楼梯上探出头,看见了女人。然后突然开始恶狠狠地讽刺他终于被报表和数据糊住了脑袋,像只会看童话书插画的小姑娘一样相信一见钟情。乔叹了口气。“那有这么说哥哥的啊,玛瑟琳,不要讽刺!”乔喊道。他本来是想温和地抱怨几句,但习惯性短促而用力地结尾了。妹妹更气愤地喊了起来。乔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一直搞不明白妹妹在想什么。就像一个再温和的老师也不免对一直顽劣的学生严厉一点。哪怕他认为这个学生可以改正,或是他很爱这个学生。
直到女人仰起头笑了一下,乔才回神。妹妹的讽刺像是被猛然拧上了水龙头,她小声抱怨了几句,把头缩了回去。
乔挠了挠头,转过头看女人“抱歉,我和妹妹的关系,额,不太好。”
“你很难搞清楚家人的想法吗?”她问道。
“啊,是的,毕竟是家人嘛。我很爱她,就更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他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说。
女士顺着乔手的方向踏入了客厅,她走路不发出声音,脚步软的不可思议。“你对妹妹的爱,是怎样的爱?”
乔上前几步,为她拉开椅子。“是这样的问题啊。”他把自己砸进旁边一把椅子中,他环顾着这个客厅。“爱,多难解释又多难理解啊。让我想想,怎么告诉你。”女人侧头,看着他。
“我对妹妹的爱,可能是我要付出,父母早死,所以我对她有责任。我要让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有道德的人。”
“是这样吗?”她眨了眨眼,手指摩挲着桌子的侧边问,“这样就是你对她的爱吗?”
“人思考爱的时候是没有答案的。可能是心里一下子的的感觉或是日久生情的感觉吧。”乔叹了口气。如果爱真的可以解释明白,大概世界所有的悲剧和惨剧都不会上演。“或许你可以和我妹妹聊聊。”
“她很擅长爱吗?不,她很擅长解释爱吗?”
“不,她和你一样,总是思考着什么是爱。”乔不想把玛瑟琳女孩子的心思描绘成什么青春期女孩的焦虑和发情。“或许你们很有共同语言。”
“你问过她吗?”
“问过。但她甚至不想给我看她写的东西。她有点孤单,可能一个女性能更好和她聊聊她这些想法。”
“我会的。”她把头转了回去。盯住了那个奇怪的小雕塑,“你是从哪儿拿到它的?”
“这个吗?”他站起身从旁边的展示台上把那个雕塑拿了起来,轻轻的放在女人面前的桌子上。“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它了。玛瑟琳见到它第一眼就要我把这个奇怪的东西从客厅扔出去。‘’
乔想起妹妹说这句话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象牙白色的雕像不知什麼材質,似乎有些年岁。摸上去总有一種滑腻冰涼的感覺。像触碰美好的白釉瓷器,又像是在抚摸再也不会温热的女孩躯体。所雕刻的是一奇特的生物侧身形状。形如女人样的躯体。仔细看,头上却长的是不少昆虫节肢。仿若将猎捕什么,难耐又狰狞的屈伸着。似乎是四条腿。口器和獠牙的形状有些难以分辨。四条腿上长着暗色的斑纹,脚却显得很软。乔敢保证,她走起路来绝对没有声音。
“很喜欢它?”女人突然小声地问,她伸手轻轻地碰一下雕像。“不觉得难以理解吗?”
“有一点,但和喜欢没关系啊。可能是这个颜色很美,或着因为这个转身的姿态。”
女人笑了,于是乔也笑了。乔可能明白了,她估计是想寻找爱,喜欢是什么吧。
(2)
玛瑟琳知道自己一眼就爱上了她。
她本来是要迎接自己晚归的哥哥,可是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像一只小兽,灵魂的两面还是那么对立,血和肉都清澈如水,以致能轻易看透自己。
也许是她抬首的弧度,带着水般的修饰。
也许是她的眼睛,像是沙上透明的泉,那么粗粝,摩伤了她的目光。
她知道,她对她一见钟情。
她感到自己还用两条腿站在二楼,穿着衣服,可那具身体和她的灵魂仿佛要挣脱出去了,想去抚摸她,伸出手想渴求一个拥抱。
“不幸的,割裂的,可怕的,等跟她说话时,是不是都要说不出话,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她低声咒骂着自己,缩回了房间。
她从不跟她说话,连唯一吃饭的时候也不看她,玛瑟琳离她远远的,叫玛瑟琳还是玛瑟琳。她不想知道她跟哥哥做了什么,去了哪,从灰蒙蒙窗户往外看的时候也总要把视线拐个弯。
“出去,‘玛瑟琳的房间,闲忙勿扰’还是你贴上的呢。”玛瑟琳连视线也不从面前的书上离开。
“《荒原狼》?是本很好的书。”轻柔的声音惊的玛瑟琳抬起了头。“嗯。”她盯着那双眼睛一会儿,又偏过了头。
“我们来聊聊吧,你哥哥说我们会聊的来的。‘’
“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赫洛看着她,她似乎很专注很温柔地注视着她“你愿意告诉我吧,对吗?”那一瞬间,支配玛瑟琳的不再是玛瑟琳了。
“是的,我都愿意告诉你。”她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讲着,她的爱,她厌恶自己。她抬头盯着她。想在那双眼睛中找到理解和支持。但是没有。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她情不自禁地说道。“我有时感觉,你不是,你不是人,而是别的东西,让人想远离,又想接近。又崇拜,又恐惧。你是什么呢?你到底是什么呢?”
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按住了她的肩,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玛瑟琳感到那双手像烧红的烙铁,烫破了她,然后和她的血肉粘在一起。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皮肉滋滋作响的声音。她开口了,声音变得不像她平时了。反而像玛瑟琳感到她的那样。像是教堂的风琴。“我是洒在生命上的太阳,我是信仰。我是放不下的棋子,我是纠结。我是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我是妒忌。我是藏在纸里的火,我是隐忍。我是挡在眼前的雾,我是盲目。我是一切,复杂又对立。我是下毒的手,也是被毒的人。我是填土的铲子,埋葬了自己。我是什么呀,我是什么呢,你想见我吗?“低音和高音震动着。从那双手,从地上,从四面八方的空气中震动着她。她无法形容这声音好听与否。或许有人觉得好听。玛瑟琳却开始觉得好听了。
“不,不,”玛瑟琳摇着头恐惧的颤抖哭泣着,向后退,想挣脱她的禁锢。
“你想见我,对吗?”烛光影影绰绰的。但她一直在黑暗里。
“是的。”她抽泣着,但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跳了出来。像闻到香肠气味的狗,轻易的背叛了主人,坚定又清晰。但她还在啜泣着。这啜泣就是她最后的反抗了
有什么从黑暗中蔓延了。她开始变化了。它比黑暗亮。可是更让人恐惧,玛瑟琳无法移开眼睛。她紧紧的盯着它,哪怕没人再抓着她。她以为自己恐惧地无法呼吸。但其实她发现自己还在慢慢地呼吸。它还在变化,像挣脱睡袋那样,玛瑟琳想,那个雕像,天啊,这......
但玛瑟琳从此就不再是完全的她了。
玛瑟琳不再是玛瑟琳了,但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重塑了她,她将依此活下去。但她恐惧到厌恶这种力量,这种厌恶使她激发了她身体里很小的力量。这两种力量撕扯着,彼此平衡着。
玛瑟琳疯了。
三.
玛瑟琳像往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叨咕着。乔像往常一样坐在旁边读者书,一阵闪光,他透过玻璃门往阳台外面看去,天阴阴的。“要下雨了啊。”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荒原狼》?”女人问道。“嗯,你也读过这本书?”“是啊,”她在乔面前蹲下,“我很痛苦,乔,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是我深爱的人。”“这不是我寻找的答案,乔,如果你不爱我,只是我让你爱上了我,或者只是你自以为爱我呢?”乔轻轻地笑了起来,“是的,所以我爱你,这完全没问题。”又是一道闪光,屋里苍白了一瞬间。乔站起来,转向窗户,“这雨要下起来了。”
“你爱我吗,乔?”
“我对您一见钟情。”
一道闪电伴随着背后的一声叹息,照亮了玻璃门上的两个身影,比闪电里苍白的两人更富有张力。乔不解地转过身。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胸膛。他还没意识到,痛苦就过去了。然后他感觉很热。他低头看见血流了出来。怪不得热啊。他的脑子有一块这样想着。然后有些是困惑,有些是惊讶。刀又被拔了出去。他下意识跪趴了下去,捂着胸膛。双手抓着抓不住的血。他抬不起头来。只看见熟悉的小皮鞋向后踉跄了几步,然后女人带着血的脸出现了,啊,她蹲下了,这是她吗?为什么不再那么神秘,那么吸引他了呢?她伸出手,温柔抚摸过他的脸颊。这是我的脸颊吗,这是我的身体吗?他一部分的大脑思考着其他部分还在困惑和惊讶着。突然亮了一下,把女人的脸照的惨白。他费力的呼吸着,但是没吸进多少空气。然后女人的脸变小了,向上没有了。鞋子平稳地走出了房间。然后妹妹的脸出现了。她似乎终于清醒了。但又和以往不一样了。他想不动了。有点困了那就睡吧。
他是死的最幸福的,他一无所知,却被拯救了,死去了。
四.
玛瑟琳疯了,陷入了一个梦境,一个世界,直到被一抹闪电惊醒。她没有清醒。她还疯着。她只是知道是什么,是什么错误了。她以从未有过的矫健和利落跳下了床。
她踩在了血上,有点腻滑,但她没管,她只是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哥哥青白的脸颊。他的眼睛已经没有神采了,她抚了抚他阳光一样金黄柔软的头发。然后最后一点微弱的呼吸也没有了。她把他推倒在地上。
又是一抹闪电。她在那一刻看清了,那脸更青灰了,头发是灰的,饱满粉红的嘴唇是灰的那蓝眼睛也是灰的了。他像一个石像了,雕刻家雕出了他死前的困惑和惊讶。
她直起身子。“雕刻家,哈!”
她不会死在她手上,她永远没法让玛瑟琳成为谁。那个不懂爱的,怪物。她永远,永远没法。
她一步一步,盯着玻璃门,走了过去。然后一把推开它,像推开什么敌人。“你!”她喊了出来。一边喊,一边向小阳台的栏杆走去“你不比我强大!我会怕你,是的!你有我没有的力量!你强大,但你不比我我强大,我坚信我自己!我会恐惧你!但你也在惧怕我!你的强大,使你,不在意恐惧。但你失败了。我已经看见了,我看见了你的失败!”她紧紧地抓住了栏杆。又是一道闪电。雨猛然落了下来。玛瑟琳抬头,深灰色的云翻滚着,雨向她飞来。不一会打湿了她,她转过身,背贴着硬硬的栏杆。这点膈应使她觉得还活着她出来了,才感到屋子里的黑。不出来,就觉得里面也很亮堂。哪怕外面下着雨,也是亮堂的。她用一种染着火焰的眼神。“它杀不死我们!它甚至阻挡不了我们。她怎么会爱呢,”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她的脸,她其他都听不见了,但她只是嘶吼着“她根本就不可能!人不会爱蚂蚁的!但我们是自由的,天空永远等着我们。”又是闪电。
她努力抬头,去看天空,雨还是向她跑过来。她想,她的眼泪比他们的起点早一些。
她倒了下去。
又是一抹闪电。把所有东西都照的很亮。
不重要了。雨声风声太大了。她紧紧盯着天空。云越来越低。难道我飞起.......
她到终点了。
她知道,这是结局。
五.
“你爱我吗?”
“我对您一见钟情。”
馍评:我不大擅长看也不大擅长写抽象的东西,所以不大敢确定自己是否看明白了。似乎是妹妹被附身杀了哥哥,最后为避免自己被控制而自杀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