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练笔之一：舞祭
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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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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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枯槁的枝桠掩于陈腐的冬日落叶中，被粗糙的脚板尽数踩断。飞速交替的双腿扬起了森林中不洁的尘土，但很快就被更为浑厚沉重的步伐碾成回了凝实的土地。
微薄月光的夜，赤身裸体的男人逃着，身后的黑影穷追不舍，仿佛是个庞然的腔洞，时不时发出嗡嗡的呼声。男人回首，他看见了龇咧着的锋利白牙，缝隙里挂连着滑腻血红的肉片，暗红的舌头似焰火忽闪忽隐，口涎哗啦啦地流淌。巨熊粗壮的四肢让大地震颤。
一追一逃！以性命与生存为赌注的追逐，当然，也是以血肉凡胎为诱饵的围杀。猎物，猎人。男人粗鲁的喘息倏地止住，他高举起布满泥泞污垢的手，振臂：“阿鲁——！哈鲁——！”高亢的喊声从喉管迸发，十数个人影从灌木中、从树木后、从粗枝上……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他们茂密的毛发，凸显着野性与力量；手拿的石矛与槌棒，意味着智慧与技巧；蒙昧之地抽出了新芽。
于那十里开外的山脉洞窟中，撺掇的篝火将摇曳倒影投射在崎岖或光滑的岩壁上。穿戴兽皮，头顶兽骨的少女，以和她单薄身躯不相符的遒劲之势舞动身躯，犬牙的骨链咣啷作响。围绕她的同袍亦是众星捧月般地以极其迥异的姿态舞动。终了，少女掬取一捧尘土，呓语着，随熄灭的火光畏葸又虔诚地俯身大地。她阖上了眼。
醒转，少女起身，沉重的金银珠宝压迫着她的骨骼，津津汗渍浸透了薄如丝的绸布。她微垂眼睑，跳起了婉转暧昧的舞。
千里之外，圆月之下，方正的列队整齐划一地迈动着步伐，沉甸甸的甲胄包裹着士兵每一寸脆弱的肌肤。战马打着嘶鸣，向前急行。苍茫的平原，时有半人高的野草地在风中悉悉索索，但轻易地被铁骑或甲卫踏破。敌人可能藏匿于每一处阴影中。不安充填着士兵的心神，惟有抓紧手中的锤柄与矛把才略有慰藉，也惟有抚摸身上坚硬的钢甲才能说服自己能活着归乡。
嗖！嗖嗖！密集箭雨，遽然而至，磕击在士兵的甲胄之上，叮当作响。“遇袭！前进！只准前进！冲——”有人发号了命令，有人吼出了第一嗓子，方阵逆风而上，迎击敌人。冲锋的势头被一缕薄如的浓烟击溃，对方点燃了平原上堆垒的杂草。燎原的焰火，驱逐着入侵而来的士兵，沉重的盔甲成了累赘。烟尘钻进了哀嚎叫喊士兵的肺腑，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四散而逃的狼狈之徒，践踏着摔倒的袍泽。夺目的焰火，透亮了辽阔平原的黑黯，也将死亡曝露在存活之人的记忆中。
焦土，尸骨沉淀。谁又赢得了这场战争？丢盔卸甲的入侵者，还是失去了家园的守卫者。而在这之后，守卫者心怀着仇恨，终将捡起了落在焦土之上的矛戈，主动地刺向死不改悔的入侵者。
舞继续着，讨好着愚昧的、聪敏的、刚愎自用的、礼贤下士的王。少女随着鼓点与管乐跳着华丽的舞蹈，不知疲倦地将闪耀之物镶嵌在身上。他热爱金银的匠气，而他更喜宝石的色泽。不变的是他们的野心与贪婪。人类在世间再无物种之间的侵害，转而将兵刃指向了虽是同族的异类，抢掠着，奴役着，直至自身的毁灭。
少女被入宫的侵略者粗暴地勒晕，朦胧眼帘最后映出的是王被低贱的农奴一剑刺穿了心窝。终了，少女垂下了挣扎的双手，喃喃着，随被付之一炬的王宫悲伤又从容地接受报应。她阖上了眼。
醒转，帷幕拉开，舞台的明亮与观众席的晦暗相衬着。少女感受着束腰传来的滞涩，便随着钢琴弦乐的悠扬曲声，踮起舞鞋，跳起了端庄典雅的舞蹈。
别列津纳河沿，俄国列兵气喘吁吁地向着河流高点奔袭，指挥官命令旗手引领着军团的道路。嘎吱嘎吱，木架马车上搭载着沉重的大炮，黑魆的炮口宛如无底的深渊。遥望河岸两端渡河的与蚁虫无异的法国士兵，一声令下，钢铁铸成的武器向着血肉之躯倾泻怒火。
炸碎的肉沫，残肢断臂，顺着湍急的水流，还有那翻滚着的曼妙漩涡，向周遭扩散出了一阵又一阵地血色涟漪。俄国士兵抵御了拿破仑的入侵，可高尚的贵族们，正于剧院欣赏着少女的巴洛克之舞，阅读着法国的文献佳作。
战争再不是为了些许庄稼，为了几十农奴的把戏，亦不仅仅存于明面上的火炮交锋，血水交融。纷纷觉醒的人们，将自己划分进了以国家民族为整体的领域中。文化信仰，在岁月那大幅蜿蜒蛇行的河流之中，笃实了自身的存在，盘踞屹立。
慢速地旋转，优雅地摆荡柳枝般的双臂，少女没能迎来预想中的掌声喝彩，倒是观众席只剩寥寥看客。终了，少女待着帷幕再次落下，感慨着，随黯淡的舞台恬静又欣慰地沉入黑暗。她阖上了眼。
……
少女还跳过很多舞。她曾穿戴着棉质的喇叭形连衣裙，针绣着艳丽的颜色与图案，在挥舞红色旗帜的那个十月的广场跳舞；她曾裸露大腿，在简陋的舞台，为前线灰头土脸的士兵起舞；她曾伫立雪中，为那个分崩离析的国土而哀舞……
列强斗争，种族民粹，阶级矛盾，霸权之争……再到科技竞赛，文化输出，核武威慑……又到个体意义，性别对立，所有人都追求的心安理得 ……开化的愚昧之芽早已亭亭如盖矣，但也正如此，每片叶子，抑或结出的果实，又争先恐后地要离主干而去。人将自己塞进了一个又一个狭隘或宽容些的群体，渴望认同的同时又畏惧自己被侵蚀。人性从最原始的欲望衍生，终究复杂到难以参透，也再难整合如一。
她为神舞，为王舞，为觉醒舞，为工人舞，为资本舞……为穷极一切的思想与时代而舞。而在那些安宁片息之后，硝烟似春日雨雾弥漫。
从未停歇。
作者：不太会写这个类型的题目，就当抛砖引玉了。
馍评：首先我很高兴这个题目能入选本月的练笔题：这代表大家还是普遍愿意挑战舒适区的边缘地带，写一些没怎么尝试过的东西。
关于《春之祭》，是舞剧中的配乐。俺听了几遍，并查看了一些资料。大致来说，这首舞剧有两点比较有意思的地方：
1.舞剧内容大约是讲从一群少女中遴选出一人用于献祭给春田与大地。
2.此舞剧的音乐、编舞极具标新立异。例如音乐中采用了诸多非和弦的不和谐设计。
该篇练笔的话，好像是说少女从原始社会一直跳到了现代社会？人们的纷争从未结束，少女为众生献上的舞蹈也没有停歇，一直在上工。
哇，这满溢的剩余价值。这是压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