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练笔之三十三：云与城堡
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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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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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长出翅膀然后飞在天上！”
她说着，站起来做出扑翅的动作，稍显憨态可掬。
“哈哈哈，你停一下，别人都看着呢。”憨是憨，不过效果明显，确实逗笑我了。
这么提醒之后，她才环视周围看着她的人群，一边道歉一边坐回我身边。
我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用她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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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双腿是在两年前的事故中失去的，事后听医生和家人提起时，都说我能醒来已经是奇迹了。而我对此毫无印象，只感觉在尖锐的刹车声后，便开始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片宽广的天空，白云做的城堡，还有一直包裹着我的，温柔的阳光。甚至想着，要是一直都不醒来的话该有多好。
但要是不醒来的话，就遇不到她了吧。
虽然顺利出院了，可因为腿的问题原本轻松愉快的上学路成为一大障碍。父母都有工作，且家庭条件也没有富裕到可以请贴身保姆的级别，虽然日常生活我还可以自己打理不用父母操心。也有想过要不就不去学校了，不过在家过了两天后，我还是说服了父母，决定回到校园。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和父母坦言，想去学校的原因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做什么都不太方便，一旦闲下来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眼泪便会不自觉流下。要是和父母说了，一定会有一方选择辞去工作的吧，没有必要因为我让家庭雪上加霜。从醒来看到他们第一次落泪的样子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他们因为我而做出更多的牺牲了。
她的到访便是在说服父母的第二天，穿着制服，扎着完美符合学校规范的马尾辫，说话行动都十分有教养的样子，一看就是优等生世界里的人，做什么都相当完美吧。她自我介绍说是我爸爸同事的女儿，正好和我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也正好住在附近，所以可以帮我上学放学。刚开始我还觉得这女生挺怪的，也许是那种“老好人”？不过和她聊了几句之后就大概明白了，父母和她约了每天来回给她点钱，反正是顺路又可以赚钱还能和同学聊天何乐而不为。那时比起感谢她更多的是感谢父母，他们帮我解决了最困难的问题，从此我还能继续上学，以后还能遇到更多同学。
本来是这样想的。
不知道是哪里变了，被推着进入学校的那一刻，就感觉一切都变了，不只是布置，不只是班级，不只是同学，大家和我中间仿佛有一团雾。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相反是对我太好了让我无可适从。每天都有许多同学围着我转，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老师也是经常问我辛不辛苦，有没有勉强自己之类的。一开始是微笑着回应他们的温柔，以为自己就像万人迷一样受欢迎。但逐渐地就感觉到了差距，其实比起万人迷，更多是烫手山芋吧。虽然如此关心我，但午休和放学，除了来找我的她之外，基本上没人会再靠近我了。我似乎看到他们在她来到班里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是为我有朋友而放心？是知道我放学不是一个人回去而感到安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可是也只能相信如此。
真的算朋友吗？在她推着我回家的路上，听着她在对我说班上的趣事时，我独自思考着。要是说距离的话确实在事故之后她就是离我最近的人，毕竟被我父母拜托了，可要说关系的话，从其他人角度可能真的像是朋友，但我也只是每天听她说话，接受她的照顾罢了，和班里的同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过就算我这么想着，她还是一直推着我，至少在她手里比在同学手里多一份莫名的安心感，毕竟是父母请来的是不是朋友都没有关系，结果上说确实比起一个人在家好多了。
“想的这么入神，想什么呢？今晚的晚餐？”
“啊不是，就是在想，怎么会有你这么优秀的人——这样的事情。”
“是嘛是嘛......看来要和你的双亲报告一下你背地说我坏话这事。”
“别，别，还有真的没有说你坏话啦——痛哦！”
“那你这么快否认干嘛，一定是心里有鬼。”她嘟着脸，看着抱着额头的我，随后我们都在街上，发出让周围人都退避三尺的怪笑。
事故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就像回到了事故前的放学路一样，有说有笑地打闹。真正失去之后才知道，这种普通的快乐是多么珍贵。这之后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吧，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暗暗相信着。
可是平稳只是暂时的，伤痕会一直提醒你一切已经不同。
那是她推我到食堂吃午饭时无意间听到的，当我们找好位置后不远处两个女生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因为肢体动作有些夸张所以稍微侧过耳去听了听。
“最近我三班的朋友又在和我吐槽了，真是的学校为什么要收残疾的学生啊，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就是啊，这种只要稍微惹到她一点点，错的永远是我们这边，真是不敢有什么牵扯。”
呆坐着，整个世界如同仅存三人，别的声音只剩下电视雪花般的嘈杂声。
“还不止呢，他们班主任在她来之前的班会上强调要好好待她，不能有一点差错，学校以后还要拿这个当招牌，到时三班就是明星班级了。唉当时他们都没想过会这么麻烦。”
之后的内容已经听不见了，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饭菜，甚至没注意到旁边在和我聊着天的她，也没注意到眼泪正滴在衣服上。班上他们对我的问候，帮助我时的笑容，这时都像玻璃一样碎裂。
他们只是在完成一项布置给他们的任务罢了。
突然，我的头被抬起，她直面着我的脸，帮我把泪擦干。
“怎么了，发生什么伤心事了吗？”
“......没事，不用你操心。”啊对啊，她也和那些人一样，收了钱办事，为了完成任务而留在我身边。我推开她的手，低下头，自己拭去泪水。
沉默了一会，她似乎无话可说了，我把手放在轮椅上，打算就此告别。
下一秒，温和的拥抱如同阳光，温暖我的身体。
真奇怪，明明想要离开这里，却被什么拉着无法动弹。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肩膀上似乎滴下了她的泪。我就这样被她抱着，直到两人不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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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我们就在学校形影不离，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只要不上课她就会来找我，一边笑着斥责我应该好好地等她来班里，一边和我聊着令人开心的话题。她本来是运动系的女生，可因为我喜欢看书，每天都陪我去学校图书馆打发时间。她的学习也比我好，所以经常都是我在问她题目。似乎在学校的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和她在一起，虽然有些太依赖她了，但是可以远离那个虚伪的班级，对我和班里的学生来说都是好事。
有一天，老师留了一道关于未来职业的思考题。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因为变成这样之后未来能做什么，我不愿了解也不想了解。最后在提交时，只好应付地写了“想要像鸟儿一样飞在天上”。
果不其然，老师在课上批评了许多同学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是绕开了我的没有讲，收到的打分也是优，肯定是觉得要是评判了我就像踩雷一样危险吧。
然后在吃饭的过程中，无意中就开始和她抱怨，似乎已经开始成为习惯，没想到她会突然站起来大喊“想要长出翅膀然后飞在天上”，着实是尴尬极了——虽然拜她所赐坏心情都被她喊走了。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评价，按照那帮人的做法，一定在背后说她是我家的保姆，收钱办事之类的吧，我也和她提过几次，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太好吧，会不会打扰了她的生活，她明明可以和其他女生一起放学购物，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
“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啊。”每次一聊这个她就会狠狠地敲我的脑门，狠到出一个红印的程度。
“你是我的朋友，帮助朋友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准你再自我厌恶了啊！”
“朋友吗.......谢谢你。”她的安慰，永远让我心头一暖。
“哇——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好了好了别想那些了吧，纯情剧就上演到这里好结束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杂谈时间。”
最近对她表示感谢的次数越来越多，可能在我心中真的非常感谢有她陪在我身边，陪着我帮我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甚至开始感觉已经离不开她了。我们即使是回到家也几乎保持着语音通话状态，似乎双方一直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当然我也不想离开。我甚至想象不出没有她的话我该怎么去学校，怎么和他们相处。可是她对我一定不是这样的吧，毕竟一开始她只是为了零花钱来的，而且就算没有我在她只要去和其他人一起就好了。朋友，当然不是如此不便之物。
想着想着就会一直想下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看闹钟就已经是半夜了。可就算想睡，也会被什么顶住胸口，寒意在内心翻涌，久久不平。明明已经晚上三点，还是决定给她打电话。真丢人啊，连手都在抖了，如果她没有接的话怎么办，如果她真的不需要我的话怎么办，如果因为吵醒她让她讨厌我了怎么办。房间里只有心跳声和铃声回响。
“......喂？大半夜的谁啊？”
似乎有点起床气，我沉默了一会之后才鼓起勇气继续：“是我，抱歉吵醒你了。”
“啊没事没事，怎么了？”似乎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就冷静下来了。
“就是，突然想和你聊会天罢了，哈哈......”
“......”话筒那边突然沉默了一会，我也跟着一同凝结在这片寂静中。
“好啊，想起来之前那本书的内容我还没和你说过呢，想听吗？”
“嗯！”等喊出来的时候才发觉太激动了赶紧捂住嘴巴，话筒对面的她肯定更加大声，对不起啊。
“现在是半夜啦，小点声小点声。那我开始讲了哦？”
“好好，老师快讲吧——”
“还老师呢，有这么任性的学生吗？”话筒那边传来弹什么东西的声音，感觉脑门已经幻痛了。
“啊好痛，反对体罚！”
“这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还痛。”
“明明就在我身边嘛......”我把手机放在床上，拍了拍枕头，“好我们现在一起睡下了。”
她笑着，陪着我的任性一起瞎闹，我们这样一直聊到东方见白，才一起带着黑眼圈去上学。听说那是她被老师骂的最多的一天，因为每节课都有一半时间在睡觉。我刚想道歉，但她在我说出来的前一秒就打断了我的话，警告我“要是道歉就把昨晚的弹额头狠狠地在现实复刻一次”。我离不开她，而她在这段时间也配合着我的瞎闹，这样就够了，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在我身边，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依靠在她身边，感受着云一样的柔软和光一样的温暖，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这个瞬间，和希望它能一直持续下去的思念。
如果是上帝管着概率相关的事情的话，真想把他好好打一顿，质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将不到千万分之一的巧合放在我们身上。凭什么只是稍微分开的时间里，她却突然就永远失去了联系，凭什么只是稍微一会没有通话，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疑问似乎怎么也无法解开，就算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力自己滚动轮椅来到警局门口，就算我在医院连续守了三天不吃不睡直到晕倒，也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结果，无声的结果将一切染成灰白。我还记得最后一面，她还约好了周末推着我去她推荐的店看看，我还记得分别时，她和往常没有一点不同。可是为什么，我趴在她的病床上痛哭不止。要是平常的话，她听到我这样肯定会突然伸出手，拿出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狠狠地弹我的额头，说“别闹了，想睡一会都不行吗”地和我打闹，也许还会被路过的护士因为太吵而遭受警告。我握着她的手，想尽全力地给予冰凉的她一些温度，就像她平时对我的那样。我一直想着要报答她，但是现在还有机会吗？一定有机会的，她只是和那时的我一样，只是睡了一觉，在做那个有云做的城堡的梦。真是狡猾，说着想飞结果真的留下我一个人。回来吧，我再也不会说那些你讨厌的话题，不再讨厌自己，不再任性地让你生气了，所以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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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几次和你聊这些了呢？对不起啊明明你在的时候和我说了这么多，而轮到我的时候却每次都只有这些可以聊。知道吗，最近有个特别好心的护士，我一进来医院她就马上过来推我来你这里，离开之前还对我说“好好聊啊，走的时候联系我”，她肯定和你一样单纯地好心帮助我吧。啊虽然这样说当然没你对我那么好啦所以不要吃醋！哈哈虽然好像一直都是我单方面吃醋，你对于这些真的是钝感到惊讶的程度。说起来父母他们最近居然对我说少点来你这里，他们是不知道你之前到底帮了我多少，我做这些做多少都比不了那种，真是太过分了......所以，醒来吓他们一跳吧，告诉他们，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拿出你之前在饭堂大喊的气势，来一起“想要长出翅膀然后飞在天上”！啊旁边床的人看过来了，抱歉抱歉，哈哈。
我捧着日记，难掩泪水地微笑着。
馍评：好像全文并没有交代主角性别。不知道各位看官是带着怎么样先入为主的假设来看此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