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练笔之二十:一个浪漫主义者的死亡
脏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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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年前的大学同学聚会上,我又见到了罗真。
毕业后时隔多年重聚,难得的只有一人缺席,所有人都为罗真的到来感到惊喜。
当初在校时,他就少与人交恶,非但是因为他能力出众为人谦和总是乐意为他人的麻烦事儿赴汤蹈火,也因他这人性情独特让人无意计较。
罗真的热情就像火一样倾注在目光中总追附着某个人、某棵树、某个手表上的示数自由地攀附、跳跃、绽放,为之悸动心绪澎湃。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只是随性过头思维跳脱甚至有些神经质。而与他相熟的人,比如我们更愿意把他当做一个天赋异禀的浪漫主义者。
重逢后,他还记得和每个人相处的大小点滴随口就能摘出当年的笑谈唤起欢乐中掺着唏嘘的笑。那些健谈的人,当初暗恋他的人,在班委会、学生会与他共事的人拉着他没完没了的重温旧日岁月,好似他就是那个活着的时间胶囊,毕业后多年没有音讯直到今天带着占有新鲜泥土气味的记忆碎片回到我们中间。
我则站在人群外,回想着当年不知和谁谁谁打的赌约。
堵住是一个月的饭钱,赌的是毕业后罗真走上的道路。
有人赌的是艺术家,有人赌是商人,有人赌是罪犯,有人赌他会死了。
我忘了和谁在赌,也忘了自己赌了什么,只是为能再次见到罗真感到由衷的高兴。
也不全是,还有担忧。
他有些瘦了,面色苍白,眼神飘忽无论和谁笑着畅谈都好像穿过面前的人看向别处。
他很兴奋,兴奋得魂不守舍,这模样让我不禁想起我们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说,他找到了一本书,一本不得了的书,接触到一位名字绕口的神明,他迫不及待地想做什么。
或许,他现在做到了。
我打算问个清楚。
夜渐深,酒过三巡,尽兴之后疲惫的人三三两两离去。罗真独自缩在房间不起眼的角落独自看着天花板,他喝了不少酒。
我挤进角落的空隙靠着墙和他搭话。
他还记得我,还记得我们临别前说的话;他很高兴能打开话匣子,急着想找人倾诉炫耀,就像个拿到拼好巨大拼图的孩子,所以他来了这里。
他说他读透了那本古书,已经和名字绕口的神明定下契约。
他说他是为了复活一个人,这些年也没有干别的,只忙这一件事。
他说他打算在她复活之后先带她去南方小岛上暂居一段时间,法术效果并不完美担心她会不适应。
他说他还打算复活其他不幸的亡者,这样她和其他暂时难以回归社会的复生者们就能聚在一起共同生活,彼此照料也不会寂寞。
他说他还想着在未来适当的时候慢慢让复生者为大众知晓,他为此制定了一个很宏大且拐弯抹角一时说不清的计划,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让她和所有复生者能重获人类的身份。
他说他遇到的那名字绕口的神明很慷慨也很刻薄,缔约后无时无刻不在嘲弄他,这些年他记的怪话酸话已有十多本了,要不是考虑到他已经出卖了灵魂他会考虑去当一个惹人烦的脱口秀演员。
他说当年他…
他还说了很多了,我却并未听进多少,只是隐隐地为他难过,说不出为什么。
酒店关门,我们被赶了出来,走着走着他还说个不停。
最后,我拦了辆的士将他送上车,临别时我扶着车门正准备道别,可嘴里却先蹦出个问题.
“她是谁?我们认识吗?”
他回答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名字,那是这次聚会没来的人。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极为难看的脸色。
我说,她没死。
他不信,说毕业后联系不到她,找到借住她家的亲戚才获知噩耗。
我说,她的亲戚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因为嫉妒满口谎言这些年给我们至少三种不同的说法啊。
他不信,说那她到底去哪儿了?为何从来不与我们联系?聚会上就连她当年的挚友也未谈到她,就好像真死了一样。
我说,她只是移民了,据说嫁了人,出国的同学曾和她偶遇打过照面她还记得只是无意相认,好些不甘心的人也托人问过,包括我,结果只是萍水相逢陌生依旧。
他不信…
我说…
等八卦的司机都开始狠心催促时,他好像信了。
我给了地址,让他亲自确认,他呆愣没做答复只是记下。
嚣张的火快要灭了,在坑里。
关上门,我眼看着出租车转过街角消失,才想起道别的话还未出口。
那是我和罗真的最后一次对话。
自此,再没有人见到过罗真,有人说他去了遥远的海边作海产生意,有人说他犯了事儿被抓进去,有人说他早就死了。至于真相,谁在乎呢?罗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馍评:让我想到《钢炼》。门的那一边会有什么?又到底是什么来到了门的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