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练笔之十一:灯塔橙红
楠竹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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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竹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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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于海上,周围雾霭迷茫。
一个月前泛起一场大雾,到现在也没散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雾,无论我怎样向来时的方向划去,陆地始终不见踪影。我在这海上漂了十年,没见过这样的雾,更没有过这样无理由的迷航。
一个月以来,我没有睡觉,没有进食,甚至滴水未进。但困倦与饥渴似乎已离我远去,我至今也没有哪怕一丝的不适,除了……绝望。——我想我是不是到了天堂?是不是做了引渡他人的使者,从此永世留存于此,直至乌托邦侵蚀到这里,到那时才能结束自己?不合理,一切都不合理。我知道自己异常清醒着,异常清醒地……胡思乱想。但我还很庆幸,庆幸我现在还有思考的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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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月。
我躺在船舱,闭眼等死。半个月前我就放弃了继续划船行进,本想任凭船随着海流飘着,却发现这片海了无波澜。我与我的船漂浮在海面,缓缓打着旋。
似有什么亮光在我眼前一闪。我睁开眼。是灯塔的光。
是灯塔。
是灯塔!
我的思绪陡然活络起来,努力爬起身,找回自我对身体的感觉与控制,全身的肌肉由无力的瘫软逐渐兴奋起来,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热血在血管中的流动。两个月的死亡的白雾里,除了雾,还是雾。此时我终于见到了新的光芒,灯塔的光芒。橙红如日炎。有灯塔,有陆地。我能回去了,我能回去了!
白雾被橙红色的光刺破,霎时间,目之所及只有一个焦点。是灯塔,是灯塔!我兴奋地几乎颤抖起来,身体沐浴在灯塔的光之下,肆意享受着这没有温度却让我升温的光芒。颤抖着,我将船头调转,向着灯塔尽全身之力划去。我知道那与我来时的方向背离,但……拜托,请让我踏上陆地,远离这漂泊不定的海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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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塔身,橙红与雪白相间的涂料漆着外墙,塔身高耸,刺入雾中。我们渐近着,渐近着,我知道像这样很快我能踏上陆地,很快……
我开始感觉到饥渴,困倦涌上心头。我不明白,两个月以来一直希望体验到的,能让我感觉到我还是人的感觉,却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出现。我支撑着身体,望向灯塔的方向。抬头,橙红依旧鲜艳。我想是因为我有了目的地,有了灯塔。橙红色的光芒将我从茫然与迷失中救出,让我成为了划着船的凡人。橙红,橙红,它在杀死我。
但。我望着橙红色的光,望着灯塔,回忆着脚踏实地的滋味,回忆着我第一次出航,第一次登上灯塔。那是一座很小的灯塔,放出的光倒也不弱。站在大概与悬崖平齐的灯塔顶端,那时我也沐浴着橙红色的光芒。橙红,橙红,这是灯塔的光芒,这是陆地的光芒,这是我的去处,这是我的归处。
喉咙如同火烧一样,身体软了下去,我用桨拨着水,一点一点地向灯塔蹭去。橙红,橙红,请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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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伏在船里,一点一点地用桨拨着水,向前漂着,水波安静地荡漾,安静地消失,我无法改变这死去的海洋……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船撞到了什么东西,猛然一滞。我勉强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漆成橙红与白色相间的灯塔赫然耸立在我眼前。没有门,没有陆地,海面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灯塔,爬满铁锈的阶梯攀附盘旋而上。灯塔似乎从水中长出,刺破大雾,刺破云霄。
不是孤零零的。数不清的船只,舶在灯塔的旁边。了无人迹。
我大概猜到这意味着什么,但我也要登上去,因为这是灯塔,我漂泊所向的灯塔。橙红色的光芒依旧耀眼。橙红,橙红。我想了想,拎起了船里所剩的一条鱼干。我饥渴时甚至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吃掉它,如今我已不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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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铁制的阶梯,环绕着灯塔外墙蜿蜒盘旋而上,同样橙红的锈环绕着阶梯蜿蜒盘旋而上。踩上去,“嘎吱嘎吱——”,老旧的阶梯吃力地负载着一个人和一条鱼干的重量,上下颤抖。一步,一步,又一步,我缓慢地、踉跄地向上,与饥渴与疲累共存着。脑中只有两个念头在盘旋。
“向上。”“橙红。”
身形一斜,似乎是年纪太大,锈蚀将阶梯削减到薄薄一层,而我把它踩穿。左腿被划出一条极长的口子。血汩汩流出,我把左腿拔出,划出了另一条。
“向上。”“橙红。”
左腿的剧痛已经渐渐消退,或者说,渐渐适应了。我拖着一条腿,一步一顿地向上,已经分不清老旧的阶梯是在嘶鸣着鼓励我,嘲讽我,亦或者只是诉着哭。它早该退休了。
“向上。”“橙红。”
我时不时仰起头,橙红的光芒就悬在我的头顶,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伸出手,想抓住它,却忘记光是抓不住的。脚下是粘稠如牛奶的死亡般苍白的大雾——原来我已经脱出了那大雾。此时所见的灯塔的外壁已经不是规整的红白相间,橙红色一片一片地晕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又是一道伤口,我的血溅在墙上。
“向上。”“橙红。”
已无需向上。眼前便是最高处,一道残朽的木门,却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门内任何的事物,抑或光芒。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扑去,身躯撞开门板。
橙红色的光芒从内里映射而出,闪耀着,闪耀着。房间很大,远比在外面所看到的灯塔的顶层要大。内中是不知何物正燃烧着,闪耀出橙红色的光芒。热量扑面而来。橙红,橙红,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橙红。我匍匐在地上,蠕动着身子,双手扒着地面爬向前去。鱼干掉落在地上,与先前的来者所带的东西混在一起。那些杂物中有食物,有淡水,有酒,还有一些……大约是纪念品的东西,大约是前者们最重要的东西。它们安静。它们积累。它们等待。
等待一个能带走他们的人,带来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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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团橙红色的火焰蔓延到我身上时,我的精神仿佛已然超脱。饥渴与疲累在一瞬间爆发至极致,逆转化为无尽的安详。
我是夸父。我倒在了日头的前方,我的手杖立在我的身旁,宛若墓碑一样。我看见属于我的大雾业已散去。毫无风浪毫无波动的海面上,一只又一只小船向灯塔划来。它们仍然在它们的雾中。
或许我本应避开灯塔的光芒,我本来可以苟活于世,在无波无浪的海面上终老。但我选择了向着橙红,于是奔向橙红,成为橙红。我无悔。
我是灯塔。
作者语:馍老师好,如果能过的话请用附件的图片做封面,退稿的话可以直接把图片发回来(
感谢所有名字里带mo的老师,包括但不限于:八爪夺心魔大馍中馍小馍超馍容馍馍等,以及夏虫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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馍评:既然要做谜语人,那就一定要做一个彻底的“抽象带师”。前面大半部分一直是迷雾和灯塔,读者可以由此想到许多东西。但到了最后出现了“夸父”,就一下子将大家的联想固化了,不如再整得抽象些:
我是逐日的夸父,是复仇的荷鲁斯,是妄想驾驭太阳车的法厄同,是地狱里游荡的、将要被投入熔炉的鬼魂……
淦,好tm中二,不给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