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练笔之十九:立即执行
脏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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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北境,北海海岸悬崖一角,圣米歇尔要塞某处临时地牢。
幽暗的囚室只有在厚实的外墙留了几个可算是缝隙的细微小孔,它仅仅以暗示着外面还有新鲜的空气,宽阔的天空、耀眼的阳光来摧残囚犯的心神。不必挡住海浪的声音,它只会永不停息地拍击崖下的岩壁,不必挡住海鸟的声音它们只会残忍无意义地交鸣,它们常年累月间已和要塞融为一体。
可其中囚犯并不领受丝毫的严酷,它足够坚强:一个“躺”在囚室正中间的肉团,形似匍匐的畸形男人周身都为刻满神圣符号的铁链紧密封锁。这怪物全身无时无刻不在腐烂不在愈合重生,它无需进食无需排泄,除了让所有看守作呕心悸之外它似乎别无所求。
哦,不,它有听觉,还会说话,不断抱怨。
怪:“放我出去,我无罪。我听到了,仆役跑来跑去兵士交头接耳,我知道,有贵客莅临,让他们来检验我的清白。”
或许这亵渎的肉块内部还有尚未畸变的发声器官,不然它如何发出这样嘶哑、恐怖却又近乎人声的嘶吼?
囚室的门打开了,装腔作势的司令官带着一位黑帽黑发黑服黑靴黑斗篷黑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贵妇的身后跟着愤怒的牧师,牧师身后还跟着十二位魁梧凶悍的扛枪士兵。
司令官阴沉着脸借耐心观察了一下怪物的情况(他小心地避开那些疑似眼睛的变异部位不去“对视”)才清了清嗓子才对黑衣女子开口介绍。
司:“向您致敬,为神圣使命而来的大检察官,这个怪物..我是说囚犯42号依然相信自己是个人类。”
怪:“我当然是人类,赞美您的智慧与美貌,尊敬的大检查官阁下,我也不叫42号。”
司:“我们从未给它照镜子,它似乎对自身情况一无所知。。”
牧师冷哼了一声,对司令官的话不以为然。
司:“哦,我是说它没有类似的伪装表现,或许这不过是邪恶计谋的一环,但我可以发誓它从未在人前有过任何亵渎之举,也从未诅咒任何人。”
怪:“是的,我只是个忘记了自身一切的可怜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牧:“它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亵渎。”
士兵们努力克服恶心靠着勇武维持肃穆的神态,谁也看不清大检察官面纱后的面容仅从优雅的姿态看她似乎无动于衷。
司:“您可以放心,我们正在加紧清理场地,马上就能处刑了。”
怪物发出痛苦的嘶鸣,它挣扎着蠕动仿佛想要起身。
怪物:“主啊,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残忍的人,这一刻总算到来了。来吧,向我宣告,是以何人的名义何种罪名将我处死。”
司令官和牧师正欲斥责,却被大检察官挥手阻止,她借来提灯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向前走了几步,从口袋中抽出张羊皮纸向怪物展示。
她放低身子让怪物看得更清楚,似乎清楚怪物是有眼的。
检:“经御前法庭审理,被告人亵渎者42号被控亵渎罪、叛国罪,投毒罪情况属实,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大检察官的宣告和方正的字体、高贵的印章丝毫不差,它的死已被注定。
怪物发出了尖锐扭曲的呜咽,好似不断抓挠着听者的心房,急于呕吐的司令慌忙地逃出囚室,士兵们紧皱眉头,牧师勃然大怒,大检察官微微摇头。
怪:“这不公平,我不曾记得自己犯下过任何罪行,无人让我上庭,为我辩护,与我对质,却如此轻易地夺走我的命。”
大检察官:“被处刑的只是一具躯体。”
怪:“阁下,您必然也是有名字的吧?”
大检察官只是沉默。
怪:“阁下,您总有一个光荣的姓氏吧。”
检:“布莱尔。”
怪物愣了下,然后活动起疑似眼睛的器官“打量”其身前的人。
牧:“珍惜你最后的时间,亵渎者,忏悔吧,这是你获得救赎的唯一机会。”
大检查官收起令状将提灯留在地上退回原本的位置,而无法抑制怒火的牧师也离开了房间。
怪:“是啊,姓、名,就是我们的一切,那个愤怒的牧羊人只需要从使徒、福音书那儿得到名字,装腔作势的司令官从家族那继承一个耀眼的姓氏,而您也是和一个令人嫉妒的好丈夫共享姓氏。而我呢?亵渎者,42号,空洞毫无意义。”
它看到了那枚简朴的银戒指。
检:“不值得嫉妒,他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人,而且已经死了。”
怪:“请节哀。但我坚持请您告诉我,我的姓名为何。”
大检察官没有言语,怪物听到要塞空地那儿传来的动静,士兵们在吆喝军官不耐烦地催促各种工具仓促修整着地面,它的行刑场快布置好了。
怪:“行行好吧,至少,让我知道我是为何而死的。我愚蠢吗?”
检:“不,你曾是整个王国最渊博最智慧的医生。”
怪:“我邪恶吗?”
检:“不,你总是为他人落泪,冒险进入瘟疫笼罩的城市拯救人命。”
怪:“我傲慢吗?”
检:“不,尽管出身望族地位高贵,你却从未被贫民仇视,因你总为身无分文者义诊;尽管医术超群,你也从未被同行嫉恨,因你总超越传统获得新知。”
怪:“我不够虔诚吗?”
检:“不,你常在教堂祈祷,祈求上帝让凡人远离疾病。”
怪:“那我到底将为何而死?”
检:“你作为王室的首席医官,擅自盗取自上古遗迹中发掘的恶魔残骸,因贪恋其中蕴藏的长生不死奥秘将之植入体内,被逮捕前你在散播恶毒的毒物屠杀平民。”
怪:“上帝啊,果真如此吗!?”
检:“不,你不贪婪钱财也不贪恋永生。这只是对公众宣布的表面说辞。
怪:“行行好吧,至少让将死之人晓得属于他的真相。”
检:“你过于善良,看着瘟疫频发、人们无处可逃绝望待死无法忍受良心的煎熬;你过于谦卑,以至于无法在浩劫面前坚持无由的希望。你过于虔诚,于是迫使自己相信一切都是主的计划,是主让你制造治愈一切抗拒疾病的药剂。你过于无私,所以甘愿把自己当做样本试用,欣喜若狂地把貌似可行的试作品散发给滞留在疫区无法逃离的人群。”
怪:“主啊!””
检:“你蹩脚的欺瞒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识破,当国王的密探赶到时只有无人生还的惨状。不,还有一个。”
怪:“主啊..为何还留下我?”
检:“根据大主教的判断,是作为最初实验体注射原始版本药剂的你继承了恶魔的位格,而其他人都因凡人之身无法承受侵蚀死去。”
怪:“我该死..我该死。”
之后再没了声息,没有叫屈也没有忏悔。
小教堂的钟声响起,十二下。
司:“阁下,是时候了。”
大检察官冲门外的司令官点头示意。
得令的司令官指挥着十二位士兵让他们合力用拖钩拖走了再无生气的怪物,最后牧师收走了提灯。
正午烈阳高照,要塞内的空地,临时行刑场。
大检察官带来的士兵在黑线后排成一排持枪待命,他们都是皇家卫队精挑细选出的战士,各个枪法精湛勇武过人。而她本人则站在最左侧的队首,拿着并未装填弹丸的手枪发号施令。
对面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怪物被绑在一根坚实的木头柱子上,周围为避免跳弹设置的沙袋包围。
司令官和大小官吏、有限的兵士都围在一旁的看台上等着罪恶被净化。
牧师有些沮丧,恍若死物的亵渎者不再可能忏悔。
检:“装弹。”
枪手们熟练从腰间的皮盒中取出了标红的纸包弹,撕开纸包将引药倒入药池,随后竖起枪管倒入发射药和刻满驱魔经文的祝圣银弹头并快速捣实,最终归位枪托放下击锤。
检:“瞄准”
十二把致命的马杜克XI燧发枪瞄准着怪物僵硬的身躯,毫无难度,就像蹂躏一个古典雕塑。
检:“发射”
一串几乎同时的枪声,白色的硝烟像云一样聚集、消散。
待人们走近观察,被沙袋环绕的位置再无怪物畸形的身影,似乎是得上帝宽恕它只留下了一滩丑陋无规则的红色血迹,仿佛被处刑的只是一个凡人。
人们聚集起来,忍不住为自己见证的奇迹庆贺欢呼。
牧:“赞美我主,国王万岁!”
众:“赞美我主,国王万岁!”
大检察官没有吭声,她不顾肮脏踏着血迹走到最靠里的位置,低下身子摸索了一下,竟找到了一枚银戒指。
摆手拒绝捧着一盆清水的仆役,她无声息地离开人群走到为烈阳忽视的庇荫处,将戒指碰到胸前用沾血的手指反复摩擦内侧。
那里刻有字母
“T.B”
她知道这是个名字。
“汤姆·布莱尔”
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
凯特·布莱尔捧着唯一的遗物,难掩泪水地微笑着。
馍评:在宇宙的终极答案42面前,宗教显得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