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练笔之八：苍白的魔女
诗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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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年前，突如其来的魔潮摧毁了彼时强盛的帝国，到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那群魔物不知从何处出现，以一种如同瘟疫般的传染速度毁灭了人类一个个聚集点。
整片大陆的人类陷入灭种的深渊，而在这时，曾经的勇者家族古恩里德唯一的后裔站了出来，名为露易丝·古恩里德的白发少女率领着精锐的龙翼骑士团穿过重重封锁，在王国的都城安苏里尼消灭了高居在混沌王座上的魔王。
——在巨大的宫殿中，少女以神的名义征伐着魔王，骑士团的众人不惧生死，被圣光庇佑的战士们在法术的掩护下，最终将不可一世的魔王斩杀在王座下。结束了这场千年一遇的魔潮。
露易丝·古恩里德，往日家族的子嗣，也是圣光教会洗礼过的圣骑士兼魔导师的双修勇者，被大陆诸国冠以“大英雄”，“救世圣女”，“勇者”之名，因为拯救人类的号召力，成为灾后重建的重要助力。
但在黎明重新升起初辉，大陆重归安宁。露易丝却想起魔王临终前的遗言——那是只传达给她的，如同呢喃般不知所谓的话。“不要……再让更多人饿死了。”
杀戮人类的魔族居然会同情人类。她十分诧异。在前往都城的路中她也碰见了许多有自我神智的魔族，但因为无法沟通而被统统斩杀。
在她眼中，魔族暴虐无道，以人类为饵食，怎么可能会有同情心这种东西存在？
在露易丝的协助之下，苏兰王国的残余王室继承血脉，重建了幅员辽阔的苏兰王国。诸国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恢复元气。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贵族体系也卷土重来，露易丝被封为王国荣誉骑士，并且成为龙翼骑士团的团长。但却见到令人不满的现象，阶级分化又一次出现了——贫民窟如疮疤般遍布城市，宫殿内歌舞升平，铺张浪费，民众却倒毙饿死在街头。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未来吗？
露易丝想起曾经的魔族会将人类圈养起来，如家畜般饲养，但好歹会给予食物，医疗，住所。而如今那些身为同类的贵族却恣意盘剥，敲诈穷人最后一丝铜板和遮体的衣物。
她尝试过上诉圣听，却只得到现任国王敷衍的答复，作为击败魔族的勇者，她明白自己毫无实权，只是因为号召力而成为贵族们推出给民众的挡箭牌而已。
在每一次的梦乡内，露易丝都会梦见三年前的那场魔族战争，作为传奇的勇者家族的唯一后裔却是女性被歧视，被所有人偏见。却凭借自身的勇武改变战局，消灭了魔王。
她扭转了别人的偏见，但在那场战争中她见惯了太多的死亡，龙翼骑士团直至最后十不存一，自己最熟知的战友只剩下龙牙骑士诺顿·道格尔和魔导师贝拉·丽莎。
她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作为侍女的母亲因为偷情被逐出家族，那时正好怀着自己，在民间颠沛流离，自己出生后更是亲身接触过贫民窟的底层——麻木，绝望，过着且得且过，没有希望的生活。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后来她被大主教收养，发现身上拥有古老的勇者血脉，于是成为几百年来唯一的女性勇者，挽救了人类灭亡的命运。
夜色渐深，露易丝并没有睡着。窗外的冷风灌入窗框，拂面而来的凉薄触感散去困意，浓密的繁星缀在夜之女神的国度，皎洁的，如圆盘般的月轮投下绸缎般柔和的月光。
门被叩响，女仆的声音传进来，“露易丝小姐……你的朋友来了。是贝拉女士和诺顿大人。”
那么晚了，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或许是龙翼骑士团的事情。露易丝心想，“让他们进来吧，我去看看。”
她扎好那一头流泻的银色长发，自嘲般的心想，曾经自己因为发色而被认为是“苍白的魔女”，如今却又成为民众心中崇高的英雄。
步入客厅，眼前现出的是一位魁梧健硕，脸上横贯着结痂的刀疤，长相凶戾的中年骑士，以及一位低于法杖高度，身穿明显过大的法师长袍，头戴尖帽的金发少女。
骑士随身不离那身沉重的甲胄，他声音浑厚沉重，神色严肃，“……老大，魔族又一次出现了。是在南境边陲的卡桑镇。”
诺顿平时的表现爽朗健谈，并非是不苟言笑的人，显然这次的事情并非谣言，而是有切实的证据。
“魔族……不可能，三年前我们不是已经消灭了吗？”露易丝愕然地说。她怎么想不到居然是魔族复生的消息。
“……这是魔法球投射过来的影像，南境发生了史无前例的饥荒，而在同一时间，边境重镇卡桑镇被出现了魔族，随后陷落。”贝拉的表情立即黯淡下来，半空中漂浮起浑圆的水晶球，镜面映照出位于南部边陲内，散发而出的浓烈污秽能量。
“真是祸不单行，我们立即出发。贵族那边的打算呢？”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苏兰王便颁布了特许令，允许我们随意调集龙翼骑士团。”诺顿说。
“先调集在南境驻扎的骑士团，魔族真的复苏了……这可危机人类重建后的存续，备好马，我们先去南境。”
露易丝当机立断地说。二人也同意露易丝的要求，立即从城内要了最好的马车，启程奔往南境。但即使是以四阶的增速魔法，最早也要在第二天早上才能到达。而在这期间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的警戒心，不敢入眠。
露易丝想起三年前的战争，那些同伴在面前死去的景象残酷，清晰，而又无法忘怀，她依旧能叫出一个个人名，但那些人却早已埋葬在王都的英雄之碑下面。
眼泪不知觉间滑落侧脸。
”怎么了？”贝拉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曾经的同伴而已。”露易丝蹭过眼角的泪，微笑道：”我可是大英雄露易丝·古恩里德，怎么可能会哭。”
“跟我以前一样，在我成为魔导师的时候，一想起在魔潮中死去的家人和朋友，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因为，我终于可以为他们报仇了，不需要忍耐。”贝拉笑着说。
“谢谢你，贝拉。”露易丝轻声应道。
“露易丝，你觉得魔族为什么会复苏呢？”贝拉突然问。
“因为没有消灭干净残骸吧。魔王残骸可以诞生出新的魔族。”露易丝猜测道，但她的内心却隐约觉得并非如此。
“或许吧……之前我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魔潮每一次发生都是在各国衰落的时候，而且是突然出现。这究竟是为什么，魔族又是如何诞生的呢？”贝拉忧虑地蹙眉，叹了口气。
对于人类，这一直是个谜题。魔族总会突然出现，突然绝迹，每次间隔的时间恰好是各国的大衰落。无数史学家和神秘学家穷经皓首也无法得出结论。
路程之后便是在缄默中度过。
马车抵达南境边陲时，前来接应的二百名骑士便已经恭候多时。这群经历过魔族战争的骑士们各个身经百战，装备精良；是王国内最为精锐的部队。
“团长好！”他们纷纷立正，向露易丝敬礼。
“卡桑镇的情况如何。”露易丝严肃地问道。
“不容乐观。”骑士们声音低沉，“城门紧锁，魔力探测的结果显示……里面的人可能已经……”
露易丝的脸色从轻微的愕然变为了冷静——在三年前，她所见证过的更惨烈的现象也不是没有。反而是诺顿沉不住气，而是气恼地斥责骑士们，“你们连一个都没有救下吗？”
“好了，事到如今骂他也没用。”露易丝低声制止了争吵。
“……抱歉，事发突然。没有一个流民逃出来。”
“附近有什么可以潜入卡桑镇的暗道吗？”露易丝沉思片刻，问道。
“有！就在矿山附近有通往镇内仓库的暗道，但已经年久失修。”
“挑三个最精锐的骑士，跟我们一起进入里面探查情况。”露易丝说，“顺便让人给我们带路。”
在去往东面的矿山途中，露易丝注意到沿途的田地全部枯萎，就连杂草也不再蔓延，树木都陷入异样的死亡，树皮和草根几乎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到处都是被剥皮的树木。
矿山的不远处则是几间破旧的仓库，仓库内堆积了满车的矿石，一步入里面便能感到因为缺乏清扫而沉积的呛人灰尘。而在角落便堆积着朽烂的绳索和货架，散发出陈旧的馊味，底下便是通往地底的暗道门，隐藏得极深。
诺顿奋力将暗门拉开，下方是通往地底的扶梯，苔藓恣意生长，阴暗无光。
露易丝之所以以小队人马潜入卡桑镇内，是因为她想趁着魔族势力还未扩散之际，亲自解决里面的魔王残渣。魔族的强大是凭借着种族数量决定的，他们污秽的能量都是由魔王，亦或是他衍生出的残渣提供，随着魔族势力的扩张，他们的势力便会愈发强大。
虽然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但是却能很高效且稳妥地解决魔族的遗患。
露易丝一行人终于爬到了上方的仓库，宽敞的木制仓库内到处都乌漆嘛黑，露易丝在靠近暗道时便感到了浓郁的污秽气息，让她尤其厌恶。魔族的聚集地会萦绕着厚重的污秽能量，让周边弥漫出‘黑雾’，会不断地侵蚀着人类的生命力，只有强者才能在其中穿行。
“饿，饿，好饿。”
不知何处传来的，勉强能辨认音节，模糊不堪的嘶哑声音。骑士们立即拔出附魔刀剑，露易丝也因为精神紧绷而时刻准备开启圣光护盾。
从仓库的阴影处，汇聚蠕动的污秽能量尤其旺盛，一位浑身覆盖着漆黑鳞片，如同石像鬼般的瘦小怪物从阴影处走出。露易丝在短暂的惊愕后，刚要开口说：“别杀！”但因为反应慢一拍，诺顿便已经用注入炙热魔咒的大剑将它的头颅斩断。
污秽的黑液四溅，魔族的躯体瞬间膨胀，爆炸。
“你……”露易丝叹了口气。但紧接着，另一头更大一点的魔族从阴影中浮现，见状，便愤怒地发出哀嚎，向露易丝等人扑来，同样被诺顿和骑士们乱刀斩杀，肢体破碎，污血横淌一地。
“这些魔族是怎么回事。”露易丝疑惑地问道。“就好像……有感情一样。”
贝拉低头用魔力检测扫描那些尸块，眉头紧皱。“这些魔族的身上散发着微弱的人类气息。”
人类的……气息，不，这怎么可能。
露易丝坚决地摇摇头，即使内心在动摇，她也是在说服自己——那只是他们吞食人类后被沾染上而已。
“不可能，那些都是魔族，贝拉，你的魔力检测估计出问题了。”诺顿同样摇头否决，“你再说什么——魔族是人类的敌人，他们残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同胞……”
“继续前进吧。”露易丝说。为了稳定队伍，她制止了争议，让贝拉给全队施加群体潜行术。走出仓库，街道外面同样萦绕着暮霭般的黑雾。魔族们并没察觉到露易丝等人……那些魔族四处游弋着，如同行尸走肉般，将视野内的活物塞入口中，大快朵颐。
残酷，野蛮，血腥。
是我看错了吗？
露易丝心想，是啊，魔族怎么可能和人一样。
外城的内侧是贵族的城堡，与街道上的贫民窟形成鲜明的对比。墙内的是磨坊，马坊，铁匠铺，织布厂，围绕着建筑中心的古典城堡。污秽能量的焦点便位于城堡。
率领着队伍前进的时候，露易丝愈发感到污秽的浓郁，而在队伍前行至一半，贝拉突然止住步伐，“露易丝，你有感受到吗……”
“嗯，污秽愈发强大，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计了。”
“不，我是在说，那些魔族的行动轨迹。”贝拉皱眉道。露易丝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了内城区，此处聚集的大多是市民阶层——那些污秽的魔物保持着井然有序的生活，径直绕过露易丝等人的队伍，交易，工作，进食，和人类完全一样。
“他们是在模仿人类？”露易丝愕然不已，纵使是在同魔族决战的那些年里，她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魔族本该是只知侵略和毁灭，不知何为创造的生物。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们，原本就是人类。”贝拉提出一个在常人眼中谬误，荒诞不堪的假设。“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在短短几年内魔族的数量便繁衍得如此迅速，而我们对于魔族如何诞生的，却是一无所知。”
“你这种假设太疯狂了，那我们所杀掉的，岂不是我们的同胞？再说了，先前为什么没有检测到魔族体内的气息呢。”诺顿的神色添上一丝阴霾，肃然地开口道。
“可能是我真的疯了吧。”贝拉自嘲道。“这种可能性太天马行空了，我也不敢承认。”
露易丝只是沉默地走在队伍的前面，一言不发。
众人抵达内城的大门时，两名魁梧有力，却沾染上污秽气息的骑士侍立在门前——那是被魔族操纵的气息，魔族擅长控制人们的心智，将人的神志崩溃，变成自身的傀儡。
他们的双目被蒙上浓黑的雾，全身板甲闪射出清冽的寒冷，他们僵硬地扭动关节，向露易丝的队伍转过身，拔出了鞘中的剑刃，絮绕着的污秽能量赋予了他们比生前更强的力量。
他们曾经也是荣耀的骑士，
依旧恪守生前的职责，守卫城堡。
群体潜行术的时效也即将消失，露易丝对此早有预料，立即撑开了周身的圣光护盾，赐福给队伍内的全员。她身着的银色铠甲充斥着隐形护盾，尤其是鞘中的圣骑士之剑，受过圣光教皇的亲自庇佑，在诺顿与骑士们同其中一位黑骑士纠缠时，露易丝便已经同前者互相对峙。
本以为战斗会很快结束。但两名黑骑士或许是依旧保存着生前的执念，实力异常强大，强劲的力道几乎露易丝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仅凭着优越的魔法装备，露易丝才不至于陷入下风。
刀刃的互相碰撞激射出火星，咒文突然闪烁显现，圣洁的光芒不断与着周围满溢的‘污秽’此消彼长。
黑骑士的身姿以此产生一刹那的迟缓，慢一拍的反应被露易丝捕捉到，紧接着她抓住黑骑士的破绽，借势斩断他的‘超凡刀剑’，剑刃断成两截飞到一旁，之后将全身的魔力注入剑刃的纹路，侧身刺进黑骑士的胸膛。他的躯体迅速地膨胀，随后变成污秽的血花四散炸开。
很快，在贝拉的援助下另一边的战斗也艰难地获胜，三名骑士纷纷挂彩，就连诺顿也受到不小的伤势。他啐了一口沾血的唾沫，“这些被魔族控制的傀儡怎么那么强……不应该啊。”
“不对……”露易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她看清黑骑士死亡后，残存在原地的东西——那是萦绕着污秽能源的心脏，魔王的残渣。
“影响卡桑镇的并非是魔王残渣，一座城市内不可能同时出现两颗残渣。如果真的出现了，唯一能确认的事情是，他们是由魔王亲自授予的。”
魔王并没有死。
露易丝艰难地说出这个结论，全队都陷入了缄默之中。
所有人都清楚，先前杀死魔王付出的代价。人类堵上了最后一丝希望，将全部压箱底的手牌打出，才勉强杀死了魔王。在现在的局面里，他们绝对不是那名新生魔王的对手。
就在露易丝刚想要下达撤离的命令时，突然从远处传来许多股密集的污秽聚集点，几乎有数千名魔族正向城堡的方向集结，行动不言而喻。
“看起来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露易丝冷静地说，“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将新生的魔王消灭掉。”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有人都清楚。
“我们都已经做好觉悟了，为消灭魔族献上一切。”露易丝说，“那怕只是无望的赴死。”
“哼，老大，不要说的那么悲壮啊，说不定经历三年的时间，我们已经变强到可以一刀砍死魔王了。”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诺顿故意揶揄道。但在说完后便握紧脖颈前的银项链——那是在魔潮中的死去妻子给他的。作着临终前的最后祷告。
“……只要这次不再是孤独一人。”贝拉微微笑道。
众人步入城门内，在城堡的领主大厅上铺着鲜红色的地毯，城堡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拱顶彩窗，而在宽敞的大厅尽头，一张奢华的天鹅绒扶椅摆在那边，上面坐着一道漆黑的人影。
人影披着漆黑的全身甲胄，周身絮绕着危险而浓郁的污秽气息。而那张脸却让所有人错愕，那是一头细碎的金色短发，留着络腮胡的俊朗脸庞，湛蓝色的瞳孔如无波之水般平静而漠然，他的手心紧握着一柄插在地面的长剑，剑身雕琢着数十道如蛇般精细的咒文
不止露易丝认识，在场所有人都认识，那是数百年前阻止过一次魔潮袭来的勇者，戈顿·古恩里德。露易丝的先祖，被众人爱戴而铭记的人类英雄。他早已死去，但却清晰地出现在面前。身上弥漫出浓郁的污秽，他便是新生的魔王。
“你……你是，戈顿，曾经挽救魔潮的勇者！”露易丝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但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的灵魂被魔族玷污了！他们侵占了先祖的躯壳！”
“不，我没有被侵占。”戈盾缓缓地开口道，声音浑厚，沉重，“我是自愿变成魔王的。”
“为什么？！我不愿相信，真是卑鄙的魔族，即使侵占了他人的躯体，也依旧要狡辩，欺瞒。”露易丝怒火中烧地喊道。
“……你是骑士的楷模，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诺顿同样面色阴沉。
“你们，包括人类都误解了一件事——魔族是人类的敌人。”
“你在说什么……魔族和人类不是生死仇敌间的关系吗。”贝拉半处于诧异地说，但同时内心的猜测也愈发明确，“难道你的意思……”
“魔族是人类本身，是人类内心的欲望诞生出的魔族。只有最负面，最绝望的情绪才会诞生出‘魔族’这个个体，在情绪的集合体足够庞大之下，魔潮便诞生了。”
“不可能！那魔族杀了那么多的人类，他们是为了什么？”露易丝仍旧保持着拒绝的姿态，不愿接受戈顿口中的事实。
“存活。同时调节人类的数量，避免土地无法供养更多的人类。魔族是人类的天敌，却又是人类本身，他们的动机只是最纯粹，最本源的欲望——生存。”
“对于陷入饥饿的底层民众来说，他们的欲望便是吃饱，在将树皮，草根，乃至易子而食后依旧无法保证生存的最深绝望之下，魔族便孕育而生。他们杀死一切活着的人，将他们作为食物圈养，同化中丧失最基本的人性。随着时间的延长，人的特征便彻底消失，变成‘魔族’。’”
“魔族的产生没有任何缘故，因为他就是人类自身。”戈顿缓慢地说，“高高在上的贵族和勇者们没有经历过底层的饥荒，他们不能意识到，比起短暂的魔潮，在盘剥和饥荒，战争，过度劳役中死去的人类远超魔族造成的损失。”
“与其让绝大多数人都陷入苦难，不如摧毁旧秩序，让活下来的人口体会到短暂的安逸。这就是魔族出现的根源和存在价值。”
在戈顿的话结束之后，包括露易丝在内，所有人构筑起来的事实大厦悉数崩塌，他们质疑，他们反对，却仍旧无法逃避一个问题——他说的只是事实。就连自身存在的价值也被否定，作为英雄的骄傲也荡然无存。
戈顿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如今的我，只是凭借着污秽能量存在的灵魂而已，消灭魔族是勇者的天责，我也不打算光靠言语说服你们。”
“拔剑吧！战胜我吧。毁灭最后残存的魔族吧。”戈顿抬起手中沉重的骑士长剑，指向台下的众人，古老而厚重的威严四散开来。
迎敌……
这是露易丝的脑海中回荡着的最后念头，在这场战斗之中，唯一存活的只剩下露易丝。
诺顿最终力竭而亡，浑身的生命力由于燃烧过度而衰亡，变成一具支撑着剑柄的尸体。
贝拉在陷入几乎全队覆灭的时刻，过载了法师的魔力回路，随着绽放的血花，庞大的爆炸响彻整个领主大厅。
露易丝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战胜戈顿的了，在拖着残缺的躯体，在凭借着燃烧全身的魔力护盾的掩护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偷袭了戈顿的破绽。
他似乎并没有闪躲，而是任由露易丝刺穿自己的心脏。
“请听从你内心的选择。”
戈顿的声音在脑内回荡。
高大的躯体被圣光焚烧殆尽，伴随着漆黑甲胄将这位往日勇者的灵魂彻底抹杀，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灰烬。
当露易丝重新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倒在断壁残垣之上，污秽的气息已经消除，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清晨的晨曦照射在这片惨淡的大地上，变回原型的人们因为无法填饱的饥饿，而四处恳求着那怕一片面包，即使代价是人相食。那种彻骨的绝望如附骨之蛆般蔓延在心灵——即使消灭了魔族，又能怎么样？
远处传来骑士团员的声音。但露易丝无法听到。
她的灵魂逐渐变成漆黑的色彩。
我至今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我所伤害的人，杀死的人，
以自诩勇者之名，杀戮的无辜者。
我所拯救的，究竟是什么……
在那圣洁的光芒下，只有堕落的凡间。
于是污秽的能量充溢着整座镇子，新的魔王诞生了。
其名为苍白的魔女，露易丝·古恩里德。
馍评：本文讲了一个不怎么新的故事：勇者与魔王以及善良与邪恶并不是二元对立的存在。
此外，个人是一直赞同练笔的信息量密度要大，不要朝着小说的方向去写。